云想衣裳花想容(32云想衣裳花想容)
背负国恨家仇的廖清泉听说要打海盗,几乎没用魏燕然劝说,就痛快地带着手下的弟兄们受了招安。他们变身成了民兵组织,受云台的直接领导。他以副队长的身份辅助魏燕然操练兵马。
于是,这支队伍的士兵们很快就开始了日以继夜地刻苦训练。由于魏燕然深知屯田守军的弊病和山贼们散漫惯了的毛病,所以他严肃纪律、以身作则,很快就把队伍凝结成了一个整体。
不过,魏燕然觉得单靠百十来个民兵的队伍是不足以防御海盗的,只有把县里的男女老少都动员起来,才能兵民一体地有效御敌于海上。为此,他把小块的散碎银子作为箭靶子,让全县的男女老少都过来练习射箭,谁能射中那小块的银子,银子就归谁。
这样一来,百姓们也都跃跃欲试地加入了训练,虽然没人能射中银子,但大家的箭法和精准度却与日俱增!
“兄弟,你是太厉害了!狗儿找你带兵,还真是找对人了!”
云台眼见乡亲们热情高涨地练习着射箭,情不自禁地夸赞了魏燕然一番。
“我也是受了她找孩子捡石子的启发才想到的。其实保家卫国的大道理谁都懂,但想让百姓们真的付诸行动,就不能光说不练,必须诱之以利。”
廖清泉深以为然地点头道:“君子喻以义,小人喻以利。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真理啊。”
在城墙按部就班地修建、兵马如火如荼地操练的同时,狗儿的绣坊也准备就绪了。
绣坊就在距离县衙不远的地方,这样狗儿就能一边照顾杨云台的生活起居,一边忙活自己的生意。为了尽快把生意做起来,狗儿雇佣了不少手工好的本地妇女。由于她出的价高,很多绣娘都愿意来给她做工,顺便赚钱贴补家用。
而且,狗儿在罗小姐惊天动地的婚礼后,第一次看到了这位神秘的新娘子。在狗儿看来,这位大小姐是个能文能武的经商高手,唯一让她纳闷的是,罗小姐终日拉着脸,从来都没笑过——她嫁得门当户对、轰轰烈烈,难道还有什么不痛快的事?
想到过些日子就要开张了,狗儿看着几间装修简单却窗明几净、南北通透的工坊,心里还真有些激动。虽然创建绣坊的主意是罗员外给她拿的,工坊目前的规模也不大,条件也一般,但这毕竟是她名下的第一间绣坊啊。说来她也是个有产业的小富婆了!是了,绣坊的名字还没定下来呢,得去催催杨公子。
“公子,绣坊叫‘白衣苍狗会社’好不好?”
杨云台连连摇头,道:“这是什么怪名字?这不成了穿你做的衣服的人,打扮得都是人模狗样的?不好不好。”
“挺好的呀……您是‘云’,我是‘狗’,这个名字刚好把咱俩的名字连在一起。”
“起名字得大方雅致寓意好。”
云台嘴上这么说,心里想的却是:老祖宗也真能瞎造词,竟白让这小妞占了我的便宜。我可不想跟她绑在一起。
“雅致……哎,叫‘慕云社’怎么样?李白不是说‘云想衣裳花想容’吗?云和衣裳有关,正好和绣坊相配。嗯,慕云社,就这么定了!”狗儿再不征求云台的意见,自己拍了板。
云台在心中羞涩而尴尬地想着:她这是怕人不知道她喜欢我吗?万一绣坊一不小心出了名,那岂不是全天下人都知道她对我的表白了?真羞死人!算了,我还是离她远点吧,清者自清。
“我去了趟罗员外家,听说他最近偷着开了几家青楼赌场。虽然朝廷没有明确禁止,但……”
“公子,他为了修庙投了那么多钱进去,您不得让他回回血啊?要我说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。修城墙、操练兵马哪个不是靠钱撑着的呀。”
狗儿心想:看来罗员外说得没错,杨公子果然不屑于花那种地方的钱,嫌脏。多亏罗员外保护了我,要不然杨公子说不定会有多看不起我呢。
想到未知的风险,云台也只好作罢。人在吃不饱饭时,哪里顾得上礼义廉耻;在面对生死存亡时,哪里顾得上反击力度和技巧是否合法。人得先活下来,然后才能考虑怎样活更体面。
这天,有个带着个十几岁女儿的乡下妇女来慕云社应招。这对母女穿着十分朴素。母亲年近四十,眼角处生着几根笑出来的鱼尾纹,给人感觉很亲切。也许是经常下地干活的缘故吧,她的脸紫红紫红的,粗大的手指骨节十分突出,指尖处生有老茧——这样的手能做针线活吗?相反,她的女儿却生得像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小冬笋一样娇嫩可爱。她的年龄和狗儿相仿,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,虽不能说十分美丽,但也算得上是个九分半的美人了。
村妇恭恭敬敬地给狗儿和缎儿行了个礼,谦恭地自报家门道:
“我叫游丝,这是我女儿银梭。我们原是县城周边的农户,因为我男人要进县城读书,所以我就把家里的田地包给了邻居种,全家都来县里讨生活。正好我会针线活,要是老板不嫌弃……”
与一脸客气地点头赔笑的狗儿相对的是罗缎儿的满脸鄙夷:你这样的一双手也就只能给你家男人纳个鞋底而已。
在狗儿发话之前,缎儿就抢先笑道:
“大嫂,我这有个样子。您看您和这位妹妹七天之内能绣好不?能绣好,那就欢迎您来弊社做工;绣不好也没关系,我把您的辛苦费给您。”
“姑娘是想考考我的手艺。那好,就这么说定了,咱们过几天再见吧。”
眼见领了样子的游丝母女脚底生风般地走远了,缎儿也立即别过头忙去了。
缎儿的表现让狗儿觉得她像一个土财主版的渔歌——有些天分,有些条件,有些资源,就看不起任何人……说到底,都是因为她活得比我幸福。她有深爱她的爹,宠爱她的丈夫,还有花不完的钱……所以,她才敢目中无人,只为自己而活。
第四天头上,游丝就带着银梭来找狗儿交差。
狗儿上眼一看,心中不由大吃一惊:这村妇和村姑还真有本事!样子上的牡丹花富贵精致,可她们母女绣出来的却更有生动的自然气息,就像是长在花田里的真牡丹一样健壮敦实。如果把布料一折起来,就像把真牡丹花捧在手心里一样鲜活动人。
于是,狗儿忙对游丝的手艺赞不绝口,就连一旁的缎儿看了也跟着点头。论起刺绣,缎儿是内行。这绣工针脚细腻,图案秀丽、色彩文雅、针法活泼一看就是西南绣都的风范。
“大嫂有这手艺,自己开个绣坊多好,何必给我们做活呢?”
游丝惭愧地笑笑,道:“我不是没本钱吗。再说,我男人急等着交学费。虽然我平时也靠给村里的乡亲们做针线活赚点小钱,但他们出的钱没您给得多。”
“您手艺这么好,我再多给您点钱。正好青杏馆的姑娘们在我这里定了一批衣服,那衣服上的花绣就拜托给大嫂和银梭妹妹了。”
游丝母女对缎儿千恩万谢,以工钱最多的身份进入了慕云社。
没错,缎儿就是把慕云社的第一笔生意设在了罗员外名下的青杏馆。她是打算让馆内的歌姬舞女都穿上最漂亮的衣服,这样来看她们表演的客人就会更多,那么她们收到的银子还不得像流水一样?她们赚到了钱,绣坊能不跟着沾光?因此,缎儿也在严苛地要求绣娘们努力工作。绣娘们甚至觉得缎儿的标准比魏燕然练兵的要求还高还苛刻,有时甚至对她颇有微词。
由于交工的衣服得到了的青杏馆的认可,缎儿不仅给绣娘们都封了红包,还把客人多给的赏钱拿出一部分给了银梭。毕竟,银梭不仅绣工好,更是蕙质兰心,她剪裁出的衣服不同寻常,被客人们夸赞为“天衣”。
见缎儿的管理有方、对银梭亲如姐妹,狗儿暗自思量着:这位大小姐也不是目中无人,是只有有用的人。这说明她很务实很现实,生意托给她去打理,我是放心的。可是,她来帮我就像“奉命行事”并趁机“大展拳脚”一样,并不是真正的认可我。我必须得做件让她佩服的事来,她才能认我做老大。否则,她和渔歌都一样,打心底是看不起我这种人的……
正当身穿缎儿指定的新衣服、被缎儿打发去街上买蜜饯的银梭从绣坊大门出去时,受魏燕然之托来请狗儿看射箭比赛的廖清泉就走了进来。一出一进迎面相逢的一瞬间,廖清泉只觉得世界从黑白灰变成了桃红粉,只觉得穿鸦青色裙子配桃红衣衫,中间系鹅黄色腰带的那个的姑娘美极了,真是花比她不风流,玉比她不温柔。于是,他忙问狗儿那姑娘是谁。
看了廖清泉好奇而羞涩的表情,狗儿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的心思,笑道:“麻烦廖大哥替我通知银梭妹妹,再买十斤火腿回来,我要用最好吃的火腿劳军慰问。”
“好嘞!我帮她扛!”廖清泉就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,一道光般地跑出了绣坊。
狗儿看着廖清泉的背影倍感欣慰:别说是十斤火腿,在心仪的姑娘面前,就是一头活猪他也能扛起来翻山越岭如履平地。不过,他终于不是初见时苦大仇深的样子了,终于有了出于美好的情感想去和人接触的愿望,终于从寒冰地狱里挣脱出来,再次沐浴到了人间的暖阳。
被剪断的月季花枝生出了根须,也许在不久的将来,它就能开出华美的花朵吧。